「其兴也勃焉，其亡也忽焉」：王朝兴衰的历史周期律与现代启示
发布时间：2025-06-28 15:44:34来源：
「禹、汤罪己，其兴也悖焉；桀、纣罪人，其亡也忽焉」——《左传・庄公十一年》中这句凝练的史论，道尽了中国古代王朝兴衰的吊诡规律。当我们纵览三千年文明史，从商周鼎革到明清易代，无数政权在「勃焉」与「忽焉」的剧烈震荡中更迭，其间蕴含的历史哲学，至今仍在叩击着现代治理者的思考。
一、历史镜像：王朝兴衰的典型轨迹
1. 兴起之「勃」：从筚路蓝缕到万国来朝
- 商周革命的启示：周文王「怀保小民」，以百里之地凝聚民心，终至武王伐纣时「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」；商汤灭夏前，「网开三面」的仁德典故传遍四方，奠定「汤武革命，顺乎天而应乎人」的合法性基础。
- 汉唐盛世的密码：汉初「文景之治」轻徭薄赋，至武帝时「太仓之粟陈陈相因」；唐初李世民「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」的民本思想，造就贞观年间「路不拾遗，夜不闭户」的治世景象，长安城成为当时世界最繁华的都市。
- 关键逻辑：新兴政权往往能吸取前朝教训，以「罪己」之心行革新之政，通过土地改革、整肃吏治、减轻刑罚等举措，实现「政通人和，百废俱兴」的局面。
2. 衰亡之「忽」：从盛极而衰到土崩瓦解
- 周幽王的烽火闹剧：为博褒姒一笑而戏燃烽火，终致犬戎破镐京，西周王朝「忽焉」而亡，印证了「赫赫宗周，褒姒灭之」的历史警言。
- 明末的财政崩塌：万历年间「矿税之祸」横征暴敛，崇祯时「三饷加派」激化民变，李自成起义军以「均田免赋」为号召，竟在短短两年内颠覆朱明王朝。
- 共性特征：当政权陷入「罪人」怪圈 —— 将危机归咎于外敌、臣下或民众，而非自我革新时，往往伴随土地兼并失控、官僚体系腐败、统治集团内讧等症候，最终在农民起义、外族入侵或权力内斗中迅速崩溃。
二、周期律的深层机制：权力与民心的动态平衡
1. 土地制度的破与立
- 新王朝建立时，多通过「均田」「限田」抑制兼并：如北魏孝文帝推行均田制，使「雄擅之家，不独膏腴之美；单陋之夫，亦有顷亩之分」；明初朱元璋「验田定赋」，打击江南地主豪强。
- 王朝中后期土地兼并必然加剧：唐代「安史之乱」后，均田制瓦解，「富者兼地数万亩，贫者无容足之居」，最终引发黄巢起义；明末「藩王庄田遍天下」，福王朱常洵的田产竟达两万顷。
2. 官僚体系的熵增定律
- 初创期官僚体系效率较高：宋代「祖宗家法」强调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」，通过科举制吸纳寒门才俊，形成「士风丕变，吏治澄清」的局面。
- 成熟期必然出现「体系僵化」：明清八股取士使「非科举毋得与官」，官僚集团沦为「磕头虫」，如乾隆朝和珅专权时，吏治腐败已到「政以贿成，官以赂授」的地步。
3. 民心向背的历史辩证法
- 孟子「民为贵，社稷次之」的思想在汉初转化为「休养生息」政策，文帝时「除田之租税」，景帝时「三十而税一」，造就「流民既归，户口亦息」的盛况。
- 当民心被彻底透支时，政权崩溃速度惊人：秦二世「赋敛愈重，戍徭无已」，陈胜吴广「斩木为兵，揭竿为旗」，强大的秦帝国仅存 14 年而亡；元代「民之财力已竭，而赋敛愈重；民之膏血已干，而搜刮愈深」，红巾军起义后，元顺帝从大都北逃仅用 40 天。
三、历史周期律的现代回应：跳出「忽焉」陷阱的探索
1. 民主新路的提出与实践
1945 年，黄炎培在延安窑洞向毛泽东提出「周期律之问」，毛泽东回应：「我们已经找到新路，这条新路就是民主。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，政府才不敢松懈。」这一对话揭示了现代政治文明破解周期律的关键 —— 以制度创新替代传统王朝的「罪己」式自我修正。
2. 权力监督的制度设计
- 古代监察制度的局限性：唐代御史台「纠察百官，肃正朝纲」，但最终仍难阻藩镇割据；明代锦衣卫、东厂的监察体系反而成为皇权滥用的工具。
- 现代治理的突破：通过法治建设确立「权力清单」，如我国建立的宪法监督制度、监察委员会制度，实现对公职人员的全覆盖监督；通过政务公开、舆论监督等方式，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。
3. 民生保障的长效机制
- 从「重农抑商」到「民生优先」：改革开放以来，我国取消农业税、建立覆盖城乡的社会保障体系，2020 年实现现行标准下 9899 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，打破了传统王朝「盛世之后必有饥荒」的怪圈。
- 科技赋能治理现代化：通过大数据、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，实现对民生需求的精准识别与响应，如疫情防控中的「健康码」系统，展现了现代治理体系的应变能力。
四、历史哲学的当代启示
1. 居安思危的治理智慧
《周易》有云：「安而不忘危，存而不忘亡，治而不忘乱。」从「文景之治」到「开元盛世」，任何盛世都潜藏着危机种子。当下中国强调「底线思维」，正是对历史周期律的清醒认知 —— 唯有持续推进全面深化改革，才能避免「其亡也忽焉」的历史覆辙。
2. 人民主体性的再确认
黄宗羲在《明夷待访录》中指出：「天下为主，君为客。」这一思想在当代转化为「以人民为中心」的发展理念。从「脱贫攻坚」到「共同富裕」，从「扫黑除恶」到「医疗改革」，中国治理体系的核心，正在于将历史上「为民做主」的传统，升级为「由民做主」的现代治理模式。
3. 文明更新的历史自觉
汤因比在《历史研究》中提出，文明存续的关键在于应对挑战的创新能力。从商周青铜器上的「殷鉴不远」，到秦简中「以古非今者族」的警示，再到当代中国的「历史主动精神」，人类文明始终在与周期律的博弈中前行。当我们回望「其兴也勃焉，其亡也忽焉」的历史轮回，更应认识到：真正的进步，不在于重复兴衰的故事，而在于创造打破轮回的可能。
站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，「周期律之问」仍在持续。从王朝兴衰的血火教训中，我们既看到「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」的历史遗憾，也发现「周虽旧邦，其命维新」的变革力量。破解历史周期律的密码，或许就藏在对「勃焉」的理性审视与对「忽焉」的主动防范中，藏在每一个时代对「为谁执政、靠谁执政」的清醒回答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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